抄方第七天

今天一个朋友陪着他的妈妈来看病。中间温医生出去休息的时候，我陪着他们聊天，问问阿姨的病。阿姨说胸口一带按着就痛。在医院拍了片子，说可能是神经上面的问题。然后又说胁下有点痛。我于是就问，阿姨，平时心情好不好。阿姨回答说：好，挺好的。

等了很久才轮到阿姨看病。这个时候，病房里还有一对年迈的夫妻，男的姓张，有八十多岁了。女的姓胡。正在由一个学生帮着问病情和写病历。我对朋友说：“粟，真不错啊，现在很少看到孩子陪着自己的父母来看病了”。朋友笑笑。阿姨忽然很温和又有点不安得看着我，说：”我在这里拖累他了“。我说：”没有，阿姨。这是应该的。“然后冲着粟笑，表示我帮他回答这个问题了。

温医生说：”学校里的很多老人的子女都在国外或者外地，很难照顾自己的父母。“ 那对年迈的夫妻似乎听见我们的对话了，于是女的转头过来说：”是啊，我的小孩就在国外。这些年真是病得好苦啊。老头长了一个囊肿，第一次手术做了12个小时，因为血管太多，没有成功，只好又合上了。第二次又做了6个小时手术。而且手术中还发现肠粘结，割掉了一尺多。我自己去年也发现体内一个囊肿，做了手术。而且，现在还有突发性的白癜风”。说着，掀开衣服的领子给我们看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老人家说话的时候总是看着我。可是，我该回答一个怎样的表情给老人家呢。老人家似乎也没有多么激动。可是于我，似乎任何表现出来的情绪都会是肤浅的。我在想，不知道老人的孩子们听到了他母亲的陈述会怎么想。我曾经也很想走得很远。一番折腾之后，才发现似乎没有什么事情非要你不可。也没有那么多曾经以为很重要的事情真的很重要。只是自己曾经的心里，总是妄念纷飞。孔子说：“子生三年，然后免于父母之怀”。而现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，有多少孩子能在父母年迈的时候，安静又温暖的在自己父母身边三年的。

这对老人曾经有很长的时间给自己买了很多补品和保健品来吃。后来还是怕不好，便停了。温医生说：“你们的病，说不定也和这些保健品有关系。有很多保健品里面是有激素的。吃得人都红光满面，然后像鸦片一样弄得你不停地吃。”本来我自己对那些乱吃保健品的人是很想好好阻止一下的。可是，忽然觉得，老人家的用心也很单纯。孩子们都不在身边，他们得自己想办法去维护自己身体的健康。他们的心其实是不安宁的。因为找不到那个时候生命里的那个依靠。每一个明天都是让人不安的，他们其实是想抓住点什么，可是已经苍老了，他们觉得自己抓不住，只好勉强去抓住点什么，换回一点希望。一个温和又强壮的孩子本来是他们可以依靠的，可是又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。

再说回朋友妈妈的病吧。温医生的判断说，胸上那一带的疼痛一定和阿姨吃过什么东西有关。是毒气。于是问她：“在疼痛开始之前，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？ ”阿姨说：自己吃东西特别注意，也很清淡。没有吃过什么。有一次吃过一个凉薯，马上就胃痛了。温医生说：应该不是这个，再想想看。阿姨摇头，我的朋友也摇头。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我的朋友：“粟，你平时有没有给你妈妈买什么保健品啊？”朋友马上回答：“有啊，一直在吃某个牌子的保健品。”于是温医生记下了那个保健品的名字，似乎对病情也有了些把握。

阿姨和温医生是邵阳的老乡。问诊的时候，有意无意拉了一下家常。阿姨说着说着，忽然特别委屈，说：“我想回去，我在这里拖累他了。”阿姨看着我，眼里泛出了泪水。我看着也觉得想哭了。在外边的和我聊天的时候，阿姨还说心情还好的。